談「昭君變」何如嘗讀唐王建觀蠻妓一詩云：「欲說昭君斂翠娥，清聲委曲怨於歌。誰家年少春風裏，抛與金錢唱好多。」此一蠻妓以說唱昭君故事爲生，其所說所唱，未知取何形式，如蘇灘乎？如大鼓彈詞乎？抑如花鼓小調乎？又全唐詩載一世次爵里皆無可考之詩人吉師老，有看蜀女轉昭君變一詩云：「妖姫未著石榴裙，自道家連錦水濆。檀口解知千載事，清詞堪歎九秋文，翠眉顰處楚邉月，畫卷開時塞外雲。說盡綺羅當日恨，昭君傳意向文君。」此一蜀女說唱昭君故事，且張昭君出塞畫卷矣。詩題所謂轉，當然即六朝以來，和尚吟誦佛經，稱爲轉讀之略詞也。其所謂變，當爲變文之意。三十年前，甘肅敦煌石室，發見李唐五代人寫本，其中有大目犍連冥問救母變文，舜子至孝變文，降魔變文，佛本生經變文等，三四十種。此種文體，散文韻文夾雜，有說有唱，似以唱爲中心。近見劉復敦煌掇瑣，内有擬題爲昭君出塞之一種，原題不知云何，其文頗多殘缺訛誤。今引其描寫昭君之死一節於此，以見一斑。從昨夜以來，明妃漸困。應爲異物，多不成人。單于重祭山川，再求日月。百計求方，千般求術。······恰至三更，大命方盡。單于脫却天子之服，還著庶人之裳。披髪臨喪，魁渠並至。驍夜不離喪側，部落豈敢東西。日夜哀吟，無由蹔掇，慟悲切調。乃明妃哭處，若爲陳說丨昭軍昨夜子時亡，突厥今朝發使忙。三邊走馬傳胡命，萬里非書奏漢王。單于是日親臨哭，莫捨須臾守看喪。解劍脫隊天子·披頭還著庶人裳。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寒風入帳聲猶苦，曉日臨行哭未殃。昔日同眠夜即短，如今獨寢覺天長。何期遠遠離京兆，不憶冥冥臥朔方。早知死若埋沙裏，悔不敎君還帝鄉。此種文體，恰似變文，意者此即蠻妓蜀女說唱之昭君變歟？羅振玉稱爲明妃傳固不是，胡適之稱爲明妃曲亦非，劉復擬題爲昭君出塞猶未見妥，四年前予作昭君變考，載於南國周刋，始定名爲昭君變，發表以後，注意者稀。頃見鄭振鐸挿圖本中國文學史，則稱此文爲明妃變文，未知其先見予文否？硜硜之意，仍以正名昭君變，較爲有據，質諸有考據癖歷史癖之胡聖人

—  適之